系列前作:
入冬以后,温吞吞的天气还持续了小半个月,罗碧这些日子里还趴在花坛边晒晒太阳,偶尔去晚了,神蛊温皇已经躺在上面,那就更好了,他多了个猫肉靠垫,往温皇身上一压,背上是暖洋洋的太阳,腹下是暖融融的长毛,只是不一会儿温皇醒了,难免出现个任飘渺来和他打架。
任飘渺最讨厌和罗碧在花坛旁边打架,深秋以后植被稀疏,一滚进去就蹭了一身土。罗碧身强体壮,一近身就扑得他滚在地里,波斯猫纯白的长毛上盖了层灰土极其显眼,哪怕打赢了都是一副狼狈样。罗碧见他还没爬起身来就开始舔毛,舔毛分明是休战信号,他好整以暇,态度友善地走过去,居然被任飘渺一爪子拍在鼻头,气得又摁着任飘渺滚了一圈,两只猫绕着花坛里里外外边跑边打,好几个月来难得又打得见血了。
任飘渺背对着罗碧清理爪子,他脸上挨了罗碧一爪,破了个口,血染了白毛聚成黏糊糊的一小丛,罗碧朝他走近一小步都会遭遇凶狠的呵气警告。
“你违约了!”罗碧也在气,任飘渺这一架破坏了他俩长久以来的默契,开始舔毛即是休战信号这个约定已经心照不宣地执行了大半年,罗碧有种被背叛的感觉。
任飘渺转过身来,眯眼盯着罗碧,朝后退了两步,压低了身体,罗碧做好了应战准备,任飘渺却声东击西,朝树上一扑,借力跳到了观光廊顶上。
“喂!”罗碧来不及叫住他,任飘渺已经跑掉了。
.
“你爸那是临阵脱逃。”罗碧向小狸花凤蝶告状道,如今凤蝶已经学会自己舔毛了,她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失踪了好几天的任飘渺,反而是罗碧在絮絮叨叨,“这是战场上最令猫不齿的行为,你以后千万不能学他。”
“他只是生你气了。”凤蝶朝大猫吐舌头,继续舔爪子,她舔爪子的姿势像极了任飘渺。
他还有脸生我气?罗碧大惑不解,我还没来得及生他气呢。
“爹亲。”无心快要成年,已经长得就比他小一圈了,“你还是找任叔叔去道个歉吧。”
我上哪儿找他?罗碧气着,任飘渺一连四五天都没出现,他趴在花坛上翻了个身,觉得这两天估计是降温了,冷飕飕的,又想,不对啊,我哪里对不起他了?
秋日的余温又持续了两三天,接着气温骤降,一夜间两脚兽们都裹上棉花包了,迎面吹来阵寒风如同刀片割脸。罗碧记得夏季大风天里任飘渺一身长毛被吹地横飞起来,走在风里都要看不清路,受了他和千雪好多嘲笑,眼下任飘渺消失不过一周,罗碧就总是时不时想起他。
任飘渺还是没回来。
天太冷,凤蝶被千雪带回孤鸣家里呆着,他老是想着要让苍狼成为凤蝶铲屎官,从凤蝶小时候就老是把她往苍狼面前叼,结果苍狼一伸手,就挨了凤蝶一爪子,任飘渺养出来的女儿跟他一模一样。嗯?他怎么又想到任飘渺了?
无心被史存孝抱上楼了,罗碧死活不配合,史艳文拿他没办法,在长凳下面给他放了个棉窝。罗碧在里面窝成一团,盯着花坛方向,不知不觉睡着了。
罗碧是被两件东西叫醒的。第一件,就是寒冷。他刚睁开眼睛,眼前一片雪白,吓得罗碧眨眨眼,一小点白色冰晶沾到了他的鼻头,冻得罗碧打了个喷嚏,接着一阵哆嗦,他探出头去一看,下雪了,积在地上树上,已是成片白茫茫。
第二件东西,是一个陌生的气味,且就在他不远处。
罗碧从棉窝里钻了出来,乌黑爪子踏在冰冷雪地里。站在他五米开外的,是一只陌生的公猫,长相奇特。它应该是只奶牛猫,身上的黑白毛块却分割地极为均等,左边一半全黑,右边一半全白,看着像两只猫撞在一起,各自凹进对方身体里一半。
“缩头乌龟之一出来啦。”那猫狂傲地说。
“滚出去。”罗碧说,这里是他的地盘,“或者臣服于我。”
“哈!失败的注定是你啦!”那只猫竟然大笑起来,他一身皮毛在风雪中被吹开,露出脖子底下一枚小金铃,在风中叮叮当当地响起来。
“那是!”那铃铛罗碧熟悉不过,那曾是戴在无心脖子上的,两月前无心不知在哪儿玩丢了,罗碧还思量着要给她找回来,他怒不可遏:“你从何处得到的!”
“你也配问吗?”那猫不屑道,一转头,铃铛又响两声,直戳进罗碧心里。
他扑了上去。
朔风夹着雪花,飒飒作响,一片白茫的雪地中忽然扬起一圈激烈雪尘,两只公猫咬着对方咽喉一阵翻滚,罗碧一时被反压,后腿在雪地中磨蹭出一道长长的半圆,借力长凳石墩,飞跳起来,将那黑白猫甩出一身长远。
他全身毛都因怒火和战意炸了起来。两只猫伏着身,耸着背,转着圈儿试探对方,不过十几秒又猛然纠缠在一起,牙齿咬进皮肉,拳爪击打着对方的弱点,再突然分开,又是新一轮开始。罗碧感觉不到自己在流血,直到他踏入一汪湿雪之中,他低头一看,一地红梅,血水沿着冰晶纹路像花一样绽开,而他的对手又扑了上来。
他不知那血是谁的,他哪儿都疼,又哪儿都不那么疼,风声中有隐约的击打声,那是三楼的千雪在徒劳地敲窗。
罗碧的身体和思绪分开了,他凭着本能在打,心里却想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。这架打得真爽快,他好久没有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,他眼中只有猫,雪,血,天空和折断的树枝,浑身痛得快活,他忽然理解了任飘渺的追求,他又想任飘渺了,任飘渺白色的毛在风中晃,他眼前落下一片好大的雪花。
.
罗碧再醒来时正睡在史家暖融融的地热窝里,他是被一阵吹风机的声音吵醒的,他想寻找声音来源,却浑身酸软地不能动弹。
“别急,麻醉药效还没过啊。”熟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,罗碧忍着痛翻了个身,正瞧见失踪多日的任飘渺,或者说是神蛊温皇。
温皇乖顺地端坐在史精忠腿上,后者摸着他白绒绒的毛,边夸赞他的乖巧,边替他吹干。温皇的长毛像一朵大白棉花一样蓬开,那白色比罗碧见惯的还要白上好几度,白得他眼睛疼。史精忠见罗碧醒了,将温皇抱下来放在他面前,拍拍他的脑袋:“跟你朋友聊聊天吧。”
罗碧想躲开他的手,奈何他现在动弹不得,他有极大理由怀疑史精忠就是趁猫之危。
“那猫叫南宫恨。”温皇多了解他,在他问出口之前就准备好了一切他想问的,“流浪猫,近中年,没地盘,很能打,以找猫打架为刺激和乐趣,四处游荡,这一带出名的难惹,好友竟然不知道?”
“他和无心是什么关系?”罗碧厉声问道,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。
“哎,这,吾也不知。”温皇摇摇尾巴,“怎么?你还要干涉你女儿的恋爱自由?”
这就等于把关系说出来了,罗碧气得差点呕血,恨不得冲出去再打一架,却起不来床,温皇一定是故意的。
“他已经走了。”温皇简直能读他心,“放心喔,他伤的也挺重,拖着一条后腿,短时间不会来了。”
罗碧哼了一声,却想到不对:“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温皇说:“嗯,我目睹了全程。”
罗碧这下想起了南宫恨那句“缩头乌龟之一”,哈地笑了,又看了两眼温皇,倒不像有什么伤,还是问道:“他没将你如何吧?”
“那南宫恨就是一只彻底的疯猫。”温皇说道,“任飘渺还没疯到要和他打。”
“我看你们挺像。”罗碧吐槽他,一看,温皇竟有些委屈地看着他,异色双瞳目光闪闪。
“好友,我们哪里像呢?南宫恨纯粹是找架打,我是找人陪我打架。”
这逻辑乍一听真是一点破绽也没有,罗碧甩甩尾巴,说:“下次不许挡在我身前了。”
温皇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,他望着窗外,说:“下雪了。”
.
果然又下雪了,温皇蹲在窗台上,毛茸茸的白尾巴在墙纸上扫啊扫。罗碧拖着一身伤和一条断腿,吃力地跳上去蹲在他身边,温皇看了他一眼,说:“好友该养伤。”
罗碧不回他,只是瞧着窗外,那雪又纷纷扬扬落下来,渐渐盖住了那一场大战的痕迹,留下一个浅浅的坑,已经看不分明了,是任飘渺从墙头一跃而下时砸出来的。
“好友,你就没注意到我变白了吗?”温皇问,无奈地很。
“怎么?你还染毛了?”罗碧闻了闻他,有股化学物品的香气。
“那是洗发水。”温皇叹道,“下次不许再搞脏我的毛。”
罗碧没有应下,只是转头舔了舔他的脖子上那一圈领圈般的白毛。
他俩的尾巴绕在一起了。
END.